佛欲之城

冬雷飞

一个男人

必须走过多少路

他才可以被称为男人？


　　一个人得有多少耳朵


　　
　　才能听见人们的哭泣？


　　
　　一个人要转多少次头


　　
　　才能假装什么都


　　
　　没看见？


　　
　　要有多少尸体，他才会知道


　　
　　已经有太多人死去？


　　
　　我的朋友啊，


　　
　　答案就飘在茫茫风中


　　
　　   -----鲍勃.迪伦《答案在风中飘》


　　
　　


　　
　　


　　
　　 我叫杨怀，杨怀是我；我不叫杨怀，杨怀不是我。


　　
　　 都对。你别奇怪，就像我接下来要写的事情一样，发生在我身上，也不发生在我身上；发生在杨怀身上，也并不发生在杨怀身上；发生在真实里，也不曾真实的发生。杨怀只是个被定义的变量，我也一样。活着，一个叫杨怀或不叫杨怀的变量；死去，没有人再记得曾有过一个叫杨怀的人来过。为了不让你们对号入座，因为事情太过真实，世界又这么小，一定会有人猜出些什么，但无论你猜或不猜，照例声明，以下的我，不是杨怀，杨怀不是我，杨怀也不是杨怀，以下的每一个人都不是那一个。


　　
　　


　　
　　


　　
　　 我现在是在机场，朱紫昨晚告诉我，她的飞机下午三点到。没想到她也会来杭州。我比她早来两天，是例行公差。我不知道朱紫为什么也会来，电话里她没说。


　　
　　 朱紫是个漂亮女孩，我尤其喜欢她白皙的长腿，白得真好看，不是久不见阳光营养不良的惨白，她的腿像河里冲刷过的白石头晶莹剔透。报纸上刊出过那么多的明星相片，我没见过哪个的腿生得比她的更有灵气。她经常穿着短裙，基本没什么时候不穿，冬天也是，露出她的腿非常修长。她还很会穿衣，把自己包裹得像春天一样惹人注目。我已持续追了她两年，可她从来不肯承认是我的女朋友，我也只好不宣称是她的男朋友。


　　
　　 早上出发，十一点我就到了，现在正坐在KFC里。人很嘈杂，我选坐在角落的一张单人桌上，买了杯咖啡，笔直坐好，如一尊雕像那么直，对着笔记本在胡乱写写划划。我并不口渴，桌上还放着一瓶带进来的矿泉水，我只是想坐在人家做生意的地方，唯有随便买点什么，才能从容面对走来走去的服务员的眼神。我其实也不喜欢喝咖啡。


　　
　　 开始时我并不这么想。我在角落里安静的坐了有一个小时，既不打扰人家，也不希望人家来打扰我。进来坐好后，我先仔细吃完乘机场大巴时在上车点买的早餐，一个包子，一份贴饼，然后就打开电脑专心弄我一个人时喜欢干的事。我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，话不多，区别只是上班时间还是下班时间。上班时间我喜欢写程序，下班的时候我什么都写。我就这么坐着，不想妨碍别人，也不想引起别人注意。


　　
　　 坐了大概一小时，我觉察到有些不对劲。有一个服务员隔几分钟就会来我的桌子上擦一遍，随身还带了个喷壶，一按，腾出一团烟雾，像喷洒杀虫剂。其中有几次她喷得太多，我就像身处庐山深处，也像飞机穿入云霄，假如喷出的是热气，加一笼罩，她就能把我蒸熟。她活干得非常仔细，把桌面从左至右全擦一遍，再换抹布从上至下又擦一遍。如果不是每回我都对她说，可以了，很干净，谢谢，不用擦了，估计她能把桌子腿也同样来回擦上两遍。


　　
　　 我对敬业的人一向敬重，所以每次她来的时候我都主动抬起笔记本配合，并对她回报以尊重的微笑。我确认我的微笑很绅士，不过没有按标准露出八颗牙齿。几次过后，我发现还是哪里不对，她从没对我回笑过，哪怕是出于礼貌也没有。另外，她好像也只是对我这桌表现出特别勤快。人来人往那么多，有些人还拿着托盘到处找座位，服务员可忙的事很多，她没必要这样重点关心我。我虽然在写东西，可是一直一心在二用，我不时会看一眼出口处，怕朱紫突然提前出现在机场。朱紫还没有出现，但我很明显感觉到服务员女孩在对我另眼相看，绝不仅仅是额外关心。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，她是看上我了？可她长得不是让我心动的理想女孩，相貌有些普通，大饼脸，皮肤也有些粗糙，没擦粉，只在眼角处涂了层青蓝色的眼影。她神情略带厌世的忧郁，可能就是个急性子，还可能有洁癖，不然为什么把桌子擦得这样频繁？选她当服务员真是老板挑对了员工，唯一缺点是喜欢浪费清洁剂。


　　
　　 当然，如果女孩她突然走过来，想找我要电话号码，我还是会给的，约会我也不会拒绝。名义上和实际上来说，我现在还是条光棍汉，名花无主。二姨夫一直希望我能带一个姑娘回家过年，这样就完成了家族把我托付给他照顾的重任。但这种事要讲求缘分，二姨夫一直认为他原来的秘书朱紫不太适合我，朱紫本人从来也没有说过她适合我一类的话，可她也不反对有时可以跟我在一起，缘分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东西！


　　
　　 假如不是这个原因，会是我长像特别？我只是比一般人坐姿标准些，背挺得比一般人要直，就像新疆小贩大砍刀削过的提子核桃糕剖面----我的背始终笔挺如新兵训练，夹上一个木制十字架。今天我的衣服也很普通，一件蓝白条纹衬衫，扣子扣到了领口最上一颗，显得我是个严肃而认真的人，平时我不是这样的。我还忘记了出门要系条领带，不然得系上。这样的装扮，插在人群堆里最容易丢失。当然更不会是我长得帅，这我有自知之明。我后面没有人，只有一堵墙，回过头看墙上也没什么……想来想去想不到，想不到就不想了，太浪费脑筋的事顺其自然吧。


　　
　　 服务员女孩照例来到第十三遍的时候，我似乎想明白了什么，于是去买来一杯咖啡放在桌角。果然，再没有人来打扫我的桌子。


　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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